努力的天才──簡介江兆申先生

 二零零二年五月三十、三十一兩天，在國立台北藝術大學–關渡美術館舉辦「嶽鎮川靈…..江兆申書畫藝術國際學術研討會」，故宮博物館、鴻禧美術館同步舉辦江兆申先生的書畫展，吸引許多關心熱愛江先生書畫藝術的人士，我以一個一無所悉的學生身分，側身聆聽專家學者的學術發表，經過兩天的學習，對江先生稍有認識。
 
 「努力的天才」是國內頗具盛名的書法史專家…..傅申先生給予江先生一生的評語，說真的光有天才就叫人稱羨，加上具有一輩子努力的毅力，更令人動容。任何人想要在某一方面的成就，得「天才加努力」。江先生本著與生俱來的天賦，再加上七十年的努力，方能與渡海來台的溥濡、張大千、黃君璧分庭抗禮，成為晚近以來，全才型詩、書、畫、篆四絕的文人藝術家。
 
 江先生出生於篆刻史上「徽宗」（新安派）源頭的文化重鎮……安徽歙縣，童稚時期在許多篆刻名家的薰陶下，對詩文、書法、篆刻、繪畫都有涉獵，並已奠下不錯的根基，25歲渡海來台後，許多的因緣際會，造就了這個不世出的偉大文人藝術家。
 
 按座中師大教授汪中老師的說法，從江兆申先生的題畫詩看來，江先生在詩文方面並沒有刻意自成一派，但他的詩中充滿趣味與性靈，在詩文方面常有陶淵明、謝靈運式的說理詩出現，在詩中時時透露出深厚的人生哲理。
 
 江先生的篆刻藝術成就得最早，童稚時期已操刀學治印，十歲的作品便已深受書法名家鄧石如的賞識，十一歲開始鬻印貼補家用，二十五歲隨軍渡海來台，參加現代金石名家─王壯為、曾紹杰為主要社員的海喬印集，從「印宗秦漢」起步，到深受明清以降篆刻印風的影響，到年老蒼拙靜穆獨創一格，江先生在篆刻史上有「即令餘事亦驚人」的不凡表現。
 
 江先生的書藝絕不遜於他的繪畫，由於他在篆刻上起步早，所以對於影響他篆刻最大的篆書和楷書，早已有根基。他書藝的成就歸功於在臨摹方面下過許多的苦工，南帖北碑，只要他看得上眼的，無一不臨；尤其他一輩子鍾情於歐陽詢險峭婉秀的九成宮醴泉銘。他對臨書的態度絕對是嚴謹而務實的，對原帖的點、畫、波、撇，一定臨得精、臨淂準，毫不馬虎。甚至對字的大小、用的毛筆、紙張的選擇，都得與原碑帖的外在條件相同，更得捕捉到原碑帖的精神逸趣。
 
 後來更受到鄧石如臨摹篆碑隸版墨翰長達八年的精神感召，深覺名家對學藝的專精，用功的程度是自己該仿效的，於是利用整整三年的時間，全神投入臨摹石鼓文三百餘通。他的書法從楷行、到篆隸、到草書，循序漸進，虛心的學習各家書體，融古人之風以為己用。六十歲之後他體會到「巧不如拙」的重要，追求一種「寧拙勿巧」的書風，所以在會場裡的作品，無論氣勢磅礡的榜書、秀勁靈動的條幅、深穩沉澱的中堂，均有多采多姿的自家風貌。
 
 一個文人畫家是長期自我培養出來的。江先生八歲「偶而作畫」，九歲謁見黃賓虹，十二歲見張翰飛作畫，二十五歲來台拜溥儒為師，後來又任職於故宮前後長達十五年，飽覽故宮所藏的歷代名家真跡，進行書畫鑑賞與藝術史的研究，並用心為故宮每檔期的展覽寫說明卡。
 
 在故宮任內，應美國國務院的邀請訪美一年，他遍訪美國、加拿大的主要公、私收藏品，他飽覽海外的中國書畫精品，接觸到石濤和黃山畫派的資料，使他藝術的眼界大開，並在遼闊的新大陸拓展視野，所見所感越多，豪情愈加煥發，胸中的故鄉情景欲訴之於筆端，此時他連作「自己與夫人的老家」二幅巨作，構圖繁複，佈局精心，均有長題記述。
 
 觀其畫，讀其跋，均有不同於往日寒玉堂（溥儒齋號）的本色。返國之後，自動問學的學生越來越多，如李義弘、周澄等學而有成的弟子，大有人在，於是對台灣畫壇影響漸大，繼溥儒、張大千、黃君璧之後又自成一大家。
 
 江先生也響應石濤「蒐盡奇峰打草稿」的寫生觀念，所以他說：「一個畫家，到了最後，還是要從真山真水裡，去尋找自己的養分」，四十四歲那年與故宮同仁先後暢遊蘇花公路與阿里山，見到蘇花道上危崖驚心駭目，阿里山如夢似幻的雲海日出、參天的神木，歸來完成十二開與八開的花蓮與阿里山記遊冊（前者獲得中山文藝獎的殊榮）。
 
 從此以後「師法自然」，六十五歲辭故宮公職，卜居於山明水秀的埔里，六十八歲重返神州遊覽交流，親近壁立萬仞的黃山、飽覽波光粼粼的富春江，於是「少小離家老大回」的感懷、名山勝境的刺激、加上長年累積的雄厚資本，長幅巨作排山倒海而來，江先生獨立的風格已然定型。
 
 江先生在任職故宮之前，已是知名的畫家、書家、篆刻家，所以他有藝術創作的涵養與深厚的古典文學基礎，他進故宮任職之後，除了繼續精研書畫之外，對於明代畫家唐寅、文徵明及吳派繪畫的藝術史研究，也有很大的貢獻。
 
 江先生初到美國那一年，他遍訪各個博物館，細讀重要文獻及照片，作吳派研究資料卡三千張。撰文陸續刊載於故宮季刊，並推動「吳派繪畫九十年」展，讓不受重視的吳派藝術重現於中國藝術史。
 
 他用他特有的洞察力，對一個「才華橫溢、任逸不羈、玩世不恭且被流言波及而走調」的唐寅生平進行考證，他投下時間與精力去研究，他抽絲剝繭，逐一釐清唐寅一生的「社會背景、婚姻狀況、金錢困境和決定唐寅後半輩子命運的考場弊案」，從考證中一一道出唐寅一生命運的悲哀困頓，與藝術上的傑出成就，讓唐寅真實的一生得以重見天日。
 
 江先生曾說：「隨著年齡和時間的增長，一個畫家的風格會變，他的題材會變，他的閱歷、品格、品味等等都會變。」是的，綜觀他的一生，無論詩、書、畫、篆，先後都有不同的變化，也因如此，才能奠定他大師級的地位。
 
 不幸的是，在七十二歲那年，再度旅遊東北內蒙時，在瀋陽接受魯迅美術院的邀請，當他神采飛揚的闡述中國文人畫的當刻，溘然長逝，為此，我們無法目睹他筆下的北國風光，留給後人無限的遺憾。
 
 在他逝世六週年後的今天，我有幸參與這一項盛會，稍稍了解一代大師的風範，讓我收穫不少。同時那兩天細雨飄忽不定的天候，好像也在為這一代大師的去世而黯然下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