畫外話
“同床異夢”,常被我用來比喻國畫上亂題詩的現象,這一現象幾平氾濫成為藝術的災禍,暴露了民族文化的衰頹。
蘇東坡品王維的詩與畫,說畫中有詩,詩中有畫。其實王維的畫面上從不題詩,蘇東坡品味到真畫中蘊藏的詩情,但他決沒有料到自己成了始作俑者,從此引人混淆了詩與畫的各自獨特品質。繪畫的視覺美感中潛伏著意境美,但決不可能被詩的語言美替代,我曾寫過《撲朔迷離意境美》等文章,就是呼籲要重視對畫的效果與詩的意境之不可相互替代的分析。
你作畫,他題詩,是友情的留意;畫家作畫,找個詩人題詩,或非詩人的某個名人題詩,拉郎配,更是今日藝壇的常見花招,污染詩畫之道,誰管得。
拆了牆是一家,不拆牆也是一家,詩畫要分家,詩畫又是一家,這種兄弟妯娌的關係確是不易相處的。繪畫,依附形象美、形式美而生存,她的家園建立在視覺世界中,失去視覺美的家園,她便成了喪家之犬,這種經歷與教訓,老、中、青三代人都親自體會過了。
我長期被批為“形式主義者”,我確視形式美是繪畫惟一安身立命的基地,但我之愛上形式美是通過了意境美的橋樑,並在形式美中發現了意境美的心臟。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,人與人易於共鳴,我在朦朧中感到風箏不能斷線,此線也,作品與人民感情間千里姻緣一線牽之線也。
自己寫自己繪畫作品的情意,很可能是多餘的話,因繪畫所未能表達的,求救於文字又有何補?但我也曾寫過不少筆劃作品的題外話,是自己對作品的感觸,頗引起一些讀者的歡迎。這次人民文學出版社編印這集“畫外話”,我竭力想寫出創作心態的前前後後,裸露作者的隱秘、隱痛、隱憂,她們正是我的美感之母。
(摘錄自:《畫外話·吳冠中卷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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